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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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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四十二章 羊肠小道,人人野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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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孙道人跟着黄师一路寻宝,颇有收获。

  两人还算默契,分头行事,却不至于拉开距离,孙道人是害怕离着黄师太远,万一遇上险境,仅凭自己那点微薄道行,无法脱困。黄师则是不愿这位主动送上门的高瘦道人,得了重宝便开溜。

  孙道人在一座二层建筑阁内,其余众多藏书,都已化作灰烬,被他找到了一部无法打开翻阅的道书秘笈,依旧散发五彩流光,哪怕被道袍裹缠,依旧宝光流溢。那些个金字古篆,孙道人竟是一个都认不出,没法子,唯有传承有序的宗字头谱牒仙师,才有资格接触到那些失传已久的远古篆书籀文。

  与黄师碰头后,孙道人便有些尴尬,宝贝太好,也是麻烦。

  黄师笑了笑,假装视而不见。

  孙道人问道:“黄兄弟可有福缘入手?”

  黄师点了点头,“还好。”

  两人再次分开,各自寻求其它天材地宝、仙家器物。

  黄师更晚挪步,瞥了眼高瘦道人的背影,笑意更浓。

  黄师先前在一座凉亭,见到了两具对坐手谈的枯死骸骨,石桌刻画有棋盘,棋局纵横仅有十七道,棋盘上双方对弈至收官阶段,黄师对于弈棋一道毫无兴趣,只不过是看棋局上摆放了那么多颗棋子,也知道双方当年距离胜负不远了,可惜黄师懒得多看一眼棋局。

  黄师在小小凉亭之内,不但获得两件法袍,还得了那两罐棋子,棋子弧线自然,黄师辨认不出材质,但是光线照耀下,晶莹剔透的白子,呈现出淡淡的金色,黑子唯独中心不透明,光照之下,荡漾起一圈碧绿色光环。只要不是瞎子,都看得出棋子的珍贵。

  两件法袍依旧折损厉害,唯独这两罐棋子,反而因祸得福,如寻常石子在深山流水当中浸润千百年,愈发细腻圆润,见之喜人。

  黄师从石刻棋盘上收拢黑白棋子的时候,白子滚烫,让黄师魂魄如遭灼烧,黑子则冰冷刺骨,捻起两枚黑白棋子迅速丢入棋罐之后,黄师发现自己手指并无半点伤痕,黄师心中惊喜万分,这棋罐定然是法宝品秩无疑了,寻常攻伐灵器,修士倾力祭出,兴许可伤一位金身境武夫的体魄,可远远不至于撼动黄师魂魄,而这那枚棋子,只是提起,捻住片刻,便让黄师不愿久持棋子。

  黄师由此可以断定,那张能够承载棋局千百年的石桌,必然是一件仙家重器,不然绝对无法棋子安静搁放如此之久,棋盘始终丝毫无损。

  不过黄师可不想扛着一张石桌乱跑。

  黄师当时便想要毁去石桌,我得不到的,后人便也别想得到这桩机缘了,但是当他一掌重重拍下,石桌纹丝不动,不但如此,好像还是一张会吃拳罡的桌子,这让黄师愈发遗憾,无法将此物收入囊中,不然配合两只棋罐,肯定能卖出天价。

  在凉亭那边,陈平安悄然现身,石桌棋局之上,兴许是棋子扎根棋盘太多年,如有沁色,渗入石桌,此刻依旧留有淡金、幽绿两色涟漪,陈平安便扫了一遍棋局上的棋子残留灵气,闭上眼睛,将棋局默默记在心头,睁眼后,觉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,从满满当当的方寸物当中取出笔纸,将这盘古老棋局记录在纸上。

  棋盘纵横十七道,而非浩然天下流行已久的十九道,这本身就是一条线索。

  而诸多棋局先手定式、死活手,更能泄露天机。

  武夫黄师是全然不在意这些蛛丝马迹,陈平安是在意且上心,却注定无法像陆台、崔东山那般,兴许只需要看一眼棋局,便可以推测出大致年代岁月。

  陈平安有些羡慕山上术法中的那门袖里乾坤。

  与掌上观山河一术,都是陈平安最想要学成的修士神通。

  只不过这两门上乘神通,元婴地仙才可以勉强掌握,若想娴熟,出神入化,唯有上五境。

  陈平安觉得这座凉亭,是一座十分适宜修行炼气的风水宝地,两罐棋子凝聚灵气极多,久经不散,便是水运精华,而且远远不如铺满青砖的道观废墟那边引人注目。

  此地灵气浓郁,不可错过。

  陈平安便摘了包裹放在桌上,再脱了身上那件百睛饕餮法袍,先穿上那件品秩最高的金醴法袍,最后连那件从肤腻城女鬼身上得来的雪花法袍,也一并穿上,最后才重新穿上黑色法袍,如此一来,三件法袍在身,就可以凭借法袍更多汲取、蓄存水运灵气。

  陈平安掠上凉亭,盘腿而坐,凭借驮碑符,收敛呼吸,不动如山,尽量将黄师、孙道人两位道友的行踪落入眼底。

  从凉亭当中,那些蕴藉淡金、幽绿两色的棋盘灵气,丝丝缕缕,被龙汲水一般,聚集到凉亭顶部,缓缓渗入法袍当中。

  由此可见棋盘上那些灵气的精粹程度。

  在陈平安刻意导引之下,那件金醴法袍率先吃饱喝足,被棋子牵引、常年滞留在凉亭内的水运灵气,也已经被汲取十之七八,已经与别处殿阁灵气充沛程度,大致相当,陈平安犹豫了一下,没有将此处灵气收拢得一干二净,免得露出蛛丝马迹。好事做绝,便宜占尽,那可就要掂量一下,是不是要福祸颠倒了。

  毕竟接下来各路神仙的纷纷登山,紧随其后的一场场勾心斗角,才是真正的考验。

  运气一物,能余着点,就先余着。

  归根结底,一时半刻的少挣钱,还是为了长长久久的多挣钱。

  大局已定,才可以来谈收成盈亏。

  陈平安接下来改变策略,不再更多盯梢黄师,转去悄悄尾随孙道人。

  如果说得了那本道书之前,是孙道人一门心思追寻黄师,那么接下来估计就算孙道人打算脚底抹油,黄师都不会让他得逞。

  由于此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宫观寺庙,所以中轴线是那条从山门处一路登顶的白玉台阶。

  更多还是像一座没有明显三教百家倾向的仙家门派,最让陈平安感到奇怪的是,此山竟然没有祖师堂。

  尤其是在半山腰之上,既有散落各地的茅庵,也有气势恢宏的殿阁府邸,杂乱交错,毫无章法。

  孙道人在各座建筑进出之后,有意无意与黄师拉开距离,每次途径回廊朱栏,都不再大摇大摆,反而猫腰快行,尽量遮掩身形。

  最终躲在一座小巧玲珑的僻静殿阁当中,匾额坠地,破碎不堪,依稀可以辨认出“水殿”二字。

  殿内供奉有一尊女子神像,彩带飘摇,给人飘然飞升的玄妙感觉。

  孙道人以道袍作为包裹,一次次穿廊过道,殿阁出入,收获颇多,只要是没有化作灰烬的,大小物件,古董珍玩,字画碑帖,文房清供,一股脑撞在了包裹当中,背在身后,就连那件用香炉从黄师那边换来的法袍,也当做了包裹斜挎在肩,好一个满载而归,当然前提是能够活着离开这座仙府。

  孙道人关上了殿门,只是思量过后,想起自己走过的那些阁楼屋舍,好像都没关门,便又悄悄打开了殿门,免得此地无银三百两,给那黄师看出了端倪。

  以驮碑符障眼法的陈平安坐在一处屋脊上,看得都替这位孙道友着急,你这不还是等于偷了银钱插块木牌,间接告诉那黄师“孙道人没偷钱”?孙道友你好歹多跑些路程,多打开些殿阁屋舍的大门,假装过了那条台阶中轴线,往嘉佑国秦公子那个方向逃窜了,不然到此为止,黄师只要是个有脑袋子的,不还是要从这座小殿率先找起。若是换成陈平安,其实从一开始,对于那些大门就要或开或关。

  不过这一路隐匿行来,孙道人经常要作取舍,将大小两只包裹里边的物件替换扔掉,反正高瘦老道也不晓得到底是新物件好,还是旧的值钱,到最后全凭眼缘。

  陈平安便在后边捡破烂。

  反观黄师那边,若是包裹里边位置不够,每次替换物件,不要的,便都要被他一拳打碎,若是无法打得粉碎,便另有计较,兴许要重新更换一番。

  此地众多仙家遗留宝物,大多如此,往往已经是濒临破碎的边缘,修复起来兴许需要大笔神仙钱,可是将其打烂,黄师是一位底子不俗的金身境武夫,轻而易举。原本打算舍弃之物,结果一拳不碎的,当然就被黄师重新收入囊中。这也算另类的勘验手段了。

  不过这趟访山寻宝的机缘之大,可见一斑。

  寻常一些个重见天日的仙家洞府,一拨拨山泽野修打生打死,均摊下来,每人能够最终得到三两件仙家器物,就足够让人欣喜若狂。

  黄师犹然不满足。

  果不其然,在突然失去了孙道人的行踪后,黄师就开始放弃搜刮,循着开门的路线,火急火燎寻找到了这座小殿。

  在黄师临近之后,陈平安便不再坐姿,在屋脊上躺下身形,屏气凝神,再无半点呼吸气息。

  黄师瞥了眼地上匾额,笑道:“孙道长,水殿之内,又有重宝?不如我帮你一把?放心,按照咱们事先定好的规矩,谁率先推开的门,屋内所有宝物无论多贵重,都归谁。”

  水殿之内,孙道人战战兢兢,默默祷告道门三清老祖,让那黄师速速离去。

  大概是孙道人不属道家三脉子弟,祈求无用,黄师直接跨过了门槛,笑道:“孙道长,怎的,得了些宝贝,便翻脸不认人,连盟友都要防备?咱们俩需要提防的,难道不是那个手握法刀凶器的狄元封?我一个五境武夫,至于让孙道长如此忌惮?”笔趣阁

  躲无可躲的孙道人只得从神像后方走出,悻悻然笑道:“黄老弟说笑了。”

  黄师打趣道:“这才走过十之二三的仙府地盘,还有那么多路程要走,别的不说,先前咱们在山巅道观那边,可是发现后山犹有大好风光的,孙道长为何这么早就丢了那件法袍包裹?我可知道,入宫观寺庙烧香,走回头路,不太好。”

  孙道人只得原路返回,在那尊神像背后的地上,捡起先前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的包裹,挎在身上,额头渗出汗水,“黄老弟,不如你我联手,多防着那个狄元封,岂不是更好,你我伤了和气,白白让狄元封坐收渔翁之利。”

  黄师点头道:“将那部光彩渗出道袍的秘笈给我过过眼?”

  孙道人哀叹道:“黄老弟,你都已经拿到手了那只香炉,也该见好就收了吧,何况贫道这本秘笈,是一部道门典籍,黄老弟拿了也无太大意义。”

  黄师微笑道:“有无意义,孙道长你说了可不算。”

  孙道人脸色阴沉,“黄师,那贫道也要劝你一句了,贫道怎么说也是一位擅长近身厮杀的观海境道士。”

  黄师说道:“若非如此,才是麻烦。我知道,你的压箱底宝物,就是那件已经碎了的宝塔铃,用来防御,可惜说没就没了,除此之外,无非是一件攻伐本命物,那你知不知道,我其实是一位六境武夫,三两拳打死你,如探囊取物?”

  孙道人震惊道:“六境武夫?!”

  孙道人随即冷笑道:“吓唬人谁不会?贫道说自己还是那金丹地仙,你怕不怕?”

  黄师正要一拳了解这个老道人的性命,不曾想水殿之外转来一阵脚步声,黄师转头望去,竟是那个没去狄元封那边寻宝的黑袍老者陈道友。

  黄师瞥了眼那家伙的斜挎包裹,看样子,是装了些琉璃碧瓦和……几块道观青砖?

  是胆子太小,还是运道太差?

  这一路赶来,一头撞入鬼门关,就没半点其它收获?

  若真是如此,黄师都觉得一拳打死这种可怜虫,有些浪费气力了。

  孙道人瞧见了那位匆匆赶来的道友,既欣喜,又无奈。

  这位陈道友,怎的就不听劝,也罢,事已至此,看看有无机会,两人联手,免得被黄师一人独吞了他们哥俩辛苦寻觅而来的宝物。

  瞥见那家伙斜挎包裹的寒酸光景后,孙道人心想实在不行,回头两人合力逃出生天,赠予陈道友几件瞧着不值钱的宝物便是。

  陈平安抹了把额头汗水,“方才我一路好找你们,便在屋脊上边飞掠一番,不曾想看到了有两拨人登山了,赶紧落下身形,一拨两人,年轻子弟,瞧着就像是咱们招惹不起的谱牒仙师,都穿着法袍而来。第二拨,正是那北亭国小侯爷,一行五人,一人守住了山脚的拱桥,一人直接飞奔上了山巅道观,明摆着是要占据了路口要道,剩余三人,则慢慢搜山而上,迟早要与我们撞上,这可如何是好?”

  黄师心情沉重。

  羊肠小道路边上的那座破败行亭,两位纯粹武夫,分明都是实打实的宗师,自己若是单独应付两人,就已经需要拼命。

  再加上其余三人,黄师不觉得自己有把握携宝脱身。

  所以情况有变,水殿内外的眼前身后两位道友,暂时还杀不得。

  于是黄师笑道:“与孙道长开个玩笑,别见怪。”

  孙道人气呼呼道:“黄老弟这种伤感情的玩笑,还是少开为妙!”

  黄师心中隐隐作怒,差点没忍住就先一拳打杀了这位孙道长,反正一位所谓擅长近身厮杀的野修道人,远远不如那个精通符箓远攻的黑袍老者,杀了孙道人,一切宝物暂时交由黑袍老者保管,黄师就不信这位陈道友不动心!

  孙道人突然高声道:“陈道友,打个商量,能否送我几张攻伐符箓?”

  陈平安微笑道:“可以买卖。”

  孙道人哑口无言。

  黄师皱了皱眉头,随即眉头舒展,差点忘了孙道人也是一位半吊子的道门修士,画符不成,驾驭符箓,还是不难。

  也不算什么坏消息,有孙道人和黑袍老者两人手持攻伐符箓,配合自己这位金身境武夫,再加上与狄元封碰头,四人聚拢,不容小觑。

  黄师走出水殿门槛,为那早已停步不前的黑袍老者,让出道路,侧身而立,然后眼角余光同时望向两位皮囊孱弱的练气士,笑道:“咱们能否抓牢手中机缘,就看我们接下来肯不肯精诚合作了。事先说好,我黄师是一位六境武夫,并非虚言,一旦与人厮杀,我不会有丝毫保留,可只要我们离开此地,作为报答,你们需要每人赠送我一桩机缘。”

  陈平安拍了拍包裹,依稀可见青砖轮廓,爽快道:“只管拿去。”

  黄师看得眼皮子颤抖了两下。

  孙道人一咬牙说道:“那部道书之外,大小两只包裹的物件,任由黄老弟自取!”

  黄师犹豫了一下,点头道:“一言为定!”

  陈平安跨过门槛,与孙道人对视一眼,两人都无需心声交流,就来到水殿供奉的那尊神像背后。

  两人蹲在地上,孙道人问道:“陈道友的攻伐符箓有几种,几张?”

  陈平安说道:“有三种,除了先前那张最金贵的压箱底雷符,名为五雷正法符,以及横流断江符,还有撮壤山岳符,孙道长听名字,便猜得出,皆是那一等一的珍贵符箓,至于有几张……”

  孙道人看对方吞吞吐吐,便有些不耐烦,斩钉截铁道:“除了那张雷符,陈道友留着防身保命,其余的,贫道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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