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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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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零一章 为何问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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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了抖袖子,将那田婉的一魂一魄分别从雪白大袖中取出,手指捻动,捻为灯芯。

  哪怕近在咫尺,田婉一样不敢出手争夺,只是心神牵引,疼得她身躯颤抖,仍是咬紧牙关,一言不发。

  姜尚真一门心思在那画卷上,崔东山瞥了眼镜花水月,震惊道:“周首席,你口味有点重啊!”笔趣阁

  那画卷中,是个浓妆艳抹的胖女子,头饰插满了脑袋,在那儿搔首弄姿。

  姜尚真叹息道:“崔老弟,这就是你不如老厨子的地方了。”

  那位女子只是置若罔闻,开始翩翩起舞,翘起兰花指,身形旋转,蓦然娇羞状回眸一笑。

  有人丢下神仙钱,开始狂骂不已。

  姜尚真丢下一颗小暑钱,熟门熟路,更换了嗓音,大声喊话道:“金藕姐姐,今儿格外漂亮啊。”

  那女子笑骂一句:“死样,没良心的东西,多久没来看姐姐了。”

  女子之后聊起了风雪庙剑仙魏晋,言语之间,爱慕之情,溢于言表,许多男子又开始骂骂咧咧。

  而好些原本沉默不言的仙子,开始与那些男子争锋相对,对骂起来。她们都是魏大剑仙的山上女修。

  姜尚真一边帮着姐姐妹妹们骂男人,又取出一件砚台,这边也刚刚开启一场镜花水月。

  画卷中,是一位魁梧汉子金刀大马坐在一张椅子上,大笑道:“诸位,那姜贼,被韦滢成功篡位,当不成玉圭宗宗主不说,结果连那下宗的真境宗位置都保不住,肯定是江河日下的光景了,大快人心,共饮一碗?”

  喝彩声不断,哧溜喝酒声,此起彼伏,能够出声的,当然靠砸钱,看来都是不缺钱的主。

  其中就有姜尚真。

  有人丢钱,与那汉子疑惑道,“宗主,这个姜色胚,当年不过是仙人,怎么能够在桐叶洲四处乱窜的,这都没被打死?到底怎么回事?”

  姜尚真立即跟上,一边砸钱,一边扯开嗓子喊道:“好没道理,崩了崩了,气煞我也!”

  “好好好,崩了真君也在!”

  “姜次席,好久不见,幸会幸会。”

  姜尚真砸钱不断,与那些同道中人一一言语叙旧。

  有人问道:“崩了真君,你儿子肯定是隐藏极深的蛮荒反贼,袁首、绯妃那几个王座大妖,故意放水了。是也不是?”

  姜尚真冷笑道:“等到山水邸报解禁,咱们就可以说几句公道话,好教那姜老宗主有错改之,无则加勉。我作为姜贼的爹,定要大义灭亲!”

  有人感慨不已,“崩了真君,确实心善。”

  崩了真君?姜次席,姜尚真他爹?

  饶是崔东山,都要一脸疑惑。

  姜尚真一本正经道:“这个山头,名为倒姜宗,聚集了天下各路的英雄豪杰,桐叶、宝瓶、北俱芦三洲修士都有,我出钱又出力,一路升迁,花了差不多三十年功夫,如今好不容易才当上次席供奉。一开始就因为我姓姜,被误会极多,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。”

  有人突然骂道:“他娘的,老子先前游历桐叶洲,都不是姜贼的云窟福地,只是个玉圭宗的藩属山头,不过骂了几句姜贼是废物,是个败家子,就有个家伙跳出来,与我聒噪……”

  有人问道:“打了没?”

  “打了,给人打了。还被记仇上了,不许老子以后去那几处渡口。”

  姜尚真立即砸钱,“豪气!对方人多势众,兄弟你这算虽败犹荣。”

  “还是姜次席快人快语。”

  “玉圭宗的修士,都不是什么好东西,上梁不正下梁歪,仗势欺人,屁本事没有,真有能耐,当年怎么不干脆做掉袁首?”

  “全他娘是那姜贼的功劳,袁首堂堂王座,竟然都没能打死这只跌境的蝼蚁,可恨可恨。”

  “姜贼这家伙,其实没啥本事,不过是荀老宗主老眼昏花,才挑中了他当宗主,无非是背靠玉圭宗这棵大树好乘凉,云窟福地才有今天的些许风光。”

  姜尚真立即怂恿各路好汉,“各位兄弟,你们谁精通障眼法,或是逃遁术法,不如去趟云窟福地,悄悄做点什么?”

  一时间议论纷纷,出谋划策,纵横捭阖。

  不曾想那位宗主大手一挥,“我等豪杰,骂归骂,打归打,却也做不来那下作勾当。”

  姜尚真砸下一颗小暑钱,“宗主果真义薄云天!”

  田婉看得目瞪口呆,听得无言以对。

  这些人到底是真心如此笃定,还是凑堆闹着玩?

  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,轻轻摇晃竹椅,笑道:“比起当年我跟老秀才逛荡的那座书铺,其实要好些。”

  姜尚真点点头,听过那个故事,是在太平山遗址门口那边,陈平安曾经随口聊起。

  有人日丽中天,云霞四护。

  有人一味蝇营狗苟。

  有人随日开眼界,随月息心。

  有人只顾着低头刨食。

  有人只恨读书写字,不到古人佳处。

  有人在辛苦过活,不奢谈安心之所,只求立锥之地。

  有好人某天在做错事,有坏人某天在做好事。

  可能学塾里读书最好的少年,飞黄腾达,当了大官,再不返乡。

  可能学塾里的顽劣少年,混迹市井,横行乡野,某天在陋巷遇见了教书先生,恭敬让路。

  人生有很多的必然,却有一样多的偶然,都是一个个的可能,大大小小的,就像悬在天上的星辰,明亮昏暗不定。

  那日丽中天之人,有天骤然跌落泥泞,身上都是过客的鞋印。

  那蝇营狗苟之辈,也能为身边人庇护出一方荫凉。

  那眼界大开之人,突然有一天对世界充满了失望,人生开始下山。

  那些低头刨食之辈,偶然一抬头,便对生活生出希望,走向了远方和高处。

  有人觉得人生没意义,没劲,只需要有意思。

  有人觉得人生没意思,很苦,但是得有意义。

  有些少年暮气沉沉,有些老人少年意气。

  有人大梦一场,不曾醒过。有人痛苦万分,难求一醉。

  有人觉得只有书上的圣贤才能说道理,有人觉得庄稼汉辛勤劳作就是道理,一位孤苦无依的老妪也能把生活过得很从容。

  有人觉得自己什么道理都懂,过不好,怪道理。

  如果一辈子都过不好了,咬牙切齿,怨天尤人。白走一遭。

  有人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,过不好,是道理还懂得太少。

  如果一辈子还是过不好,对自己说,那就这样吧。到底走过。

  有人自己从不曾杨柳依依,草场莺飞。人生道路上,却一直在铺路搭桥,一路栽种杨柳。

  有人瞪大眼睛,费劲气力,寻找着这个世界的阴影。等到夜幕沉沉就酣睡,等到日上三竿,就再起床。

  明月山头,荆棘林中,绿水池塘,春浪桃花。一样米养百样人,不同的人生不同的道路上,可能都曾昨夜梦魂中,花月正春风。

  ————

  另外那个陈平安在与郑居中告别,离开问津渡后,找到了一位来自大端王朝的武夫,说要问拳。

  那男子疑惑不解,“为何?”

  陈平安说道:“不为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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